【現代PARO】
【鶴一期】
【鶴丸國永】
【一期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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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三星期一次，有時是星期三，有時是星期四
持續了半年，一期一振不知不覺地養成了這個習慣
這裏是從公司回家的反方向
在靠近商業區的某處住宅樓下，一家不甚起眼的理髮店
是一期一振這半年，定期到訪的地方
說起來是巧合、也是偶遇
第一次是因為坐錯了電車，回過神來已經過了好幾個站
心中一時興起，在淡淡的暮色中，漫遊在這個陌生的街區裏
隨意的一個轉角便邂逅了這家平凡小店
沒有炫目的招牌，也沒有特別的裝潢
卻像是有着什麼牽引，讓他不知不覺推門而入
從此便養成了這個奇怪的新習慣
鈴鈴——
大門上的搖鈴提醒着有客人光臨
餘音還在縈繞，便迎來了招待
“晚上好，一期一振先生，又見面了呢”
穿着白衣的青年笑容可掬，接過了一期一振的大衣便掛在了櫃檯旁的衣物架上
這名青年叫鶴丸國永，是這家理髮店的老闆，也是為數不多的店員之一
盡然年紀尚輕，但殷勤親切的待客態度也為小店留住了不少常客
一期一振也是其中之一
這種隱藏在住宅區的小店，平日大都是做附近居民的生意
從剛放學的學生，到準備出席忘年會的老人
有時候是年輕的媽媽帶着年幼的孩子，有時候是孝順的兒女推着年長的父母
鄰里街坊，一來二往，不經意便凝聚了濃厚的人情味
或許正是被這種平實淳樸的氣氛吸引
一期一振才能從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在這裏享受難得的閒暇
“請問一期一振先生今天打算怎麼剪呢？”
洗完頭不久，鏡子上便出現了鶴丸國永的身影
他站在一期一振身後，準備着理髮用到的毛巾和圍布
“……照平常那樣就好了”
凝視着鏡中的自己，一期一振平靜地說
“記得您說過，您在大公司工作吧？要努力維持形象，真是辛苦了”
輕柔的聲線傳到耳邊，一期一振從鏡中注視着身後的人
儘管頻繁理髮，其實一期一振並不在意或者太過精心處理自己的形象
只是身為社長秘書，三天兩頭便要陪同社長外出商談
要維持專業幹練的外表，也是工作範圍以內的業務
當然，一期一振也明白，他的理由大概不僅僅止於以上
細緻可靠的手藝技術，恰如其分的聊天說笑，與鶴丸國永在這小店中相處的時光短暫卻舒服
不需要裝出平日營業式的嘴臉，整個人自然而然地放鬆
彷彿在這裏，他才是屬於自己的一期一振
聽着剪刀清脆地咔嚓響着，彷彿許多壓力也被一刀兩斷
滿地的碎髮就像是被丟棄的負面情緒，豁然開朗般地心中只餘一片清爽
這家街角的小店、這個年輕的理髮師，好像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
時間輾轉已來到了年末
這是第四個星期的星期三
年底是業務最最繁重的時期，大小會議各種年終報告，一眨眼已經連續加班了兩個星期
上週忙碌得沒法前往理髮店，一期一振的心已經莫名地釀起焦躁不安
或許在不知不覺間，那裏已經成為了他的避風港
只有一點點時間也好，好想快點去到那裏，好想快點見到那一個人
看着手錶的時間，一期一振匆匆趕上了電車
距離理髮店營業結束還有一個小時，一期一振終於到達
看着仍在亮起的燈光，他鬆了口氣，可是心也忽然跳得很快
壓抑着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他再次推開了門
鈴鈴——
展開的視線裏，店員正打掃着地板上落下的頭髮
靠裏頭的椅子上，還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在做護理保養
鶴丸國永就在她身旁，熟絡地與她說着話
察覺了大門的動靜，他打了聲招呼，便向一期一振走來
“一期一振先生，好久不見了”
泛着淺金色的眼睛流露着少許驚訝，但轉而變成了臉上的喜悅
“啊，抱歉，最近有點忙”
毫無來由地道着歉，一期一振也是不明白
“請別在意，看見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鶴丸國永笑着，就像兩人早有約定一般
儘管從來沒有約定過什麼，但每隔三星期就會見一次面，似乎已成為了沒有明言的習慣
不知怎地，之前的緊張都消散了，只剩下雀躍跳動的心
“一期一振先生，今天也是來剪頭髮嗎？”
“啊…不用了，你們也快下班了，我下次再來叨擾吧”
只不過想來看看，這樣的理由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擺擺手，一期一振推卻着要把心中的思緒遮掩
可是，鶴丸國永竟拉住了他的手臂
一瞬間，似乎有股溫度從手臂直衝上臉
燙燙的，在相互觸及視線後，鶴丸國永鬆開了手
“啊、抱歉，”
對於自己的失態，鶴丸國永也有些無措
“唔，只是剪頭髮的話，很快就能完成了，所以…可以的話……”
失卻了平日的從容，他吞吞吐吐着，好像是在尋找適當的話語、或是理由
但未等他說完，一期一振便點了點頭
“……嗯、那就拜託你了，鶴丸國永先生”
隨着鶴丸國永來到洗頭用的躺椅前，氣氛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被鶴丸國永抓過的手臂竟然還燙熱着，就像他的手指在肌膚上烙下的餘溫
一期一振不知道是為什麼，只覺得連同心臟跳着，也一直沒有減緩
躺在躺椅上，圍着脖子的毛巾帶有一陣潔淨的芬芳
久違而熟悉地舒緩着疲倦的心神
視線裏，是倒轉了的鶴丸國永的臉
兩鬢的白髮垂着，在臉頰上留下了淡淡的陰影
從初次見面就已經覺得，鶴丸國永長得相當好看
乾淨清秀的眉目，纖細淡然的氣質，讓人一見難忘
明明相識了近一年，本以為早已見慣了，卻不想此刻竟兀自變得飄飄然
沒有細想其中的原因，也不願被他察覺自己的心思，一期一振只好閉上眼睛
嘩嘩嘩——
水聲響起，溫熱的水流觸及了髮絲
每寸髮根都在告知，是鶴丸國永的手掌托着沾濕的髮
“水溫會不會太熱了？”
細柔的聲音再次傳來，惹得一期一振心中一陣慌亂
“……還好”
他應着，便不敢繼續多言
頭皮上，是指腹溫柔按壓的觸感
彷彿連髮絲也有了知覺，纏繞在修長的手指上
陣陣洗髮水的香味中，他的手掌輕輕搓揉着，帶着泡沫的細滑綿軟
後頸被穩穩地托着，有一股叫人安心的力量
指甲修剪整齊的指尖順着方向仔細梳理着，一下又一下，就像母親摩挲着熟睡孩子的背
在溫暖的水流中，就像躺臥於山澗旁邊，聽着溪水緩緩流淌
急促的心跳漸漸平息，精神也解除了所有戒備
彷彿拉下了沉重疲倦的身體，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沉穩的鼻息輕輕響起，鶴丸國永垂眼看着一期一振
嘴角勾起一抹笑靨
待到一期一振醒轉，理髮店裏早已鴉雀無聲
他仍躺在躺椅上，但頭髮是乾的，身上蓋着一條雪白的大毛巾
店裏已經沒有任何客人了，連其他店員也消失了踪影
心中正是疑惑，在櫃檯前，他看見了正在理賬的鶴丸國永
“哎呀，您醒了呀，一期一振先生”
他笑着，一期一振卻滿臉不安
“抱歉，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呃，請問我睡多久了？”
“大概四個小時吧”
聽着鶴丸國永不溫不火的聲音，一期一振睜大了眼睛
“啊！真的非常抱歉，其實您可以把我叫起來的，抱歉，我一時太放鬆就……”
聽着一期一振慌忙的道歉，鶴丸國永放下了手中的筆
“真高興啊”
“咦？”
“能聽到一期一振先生說，在我這裏可以放鬆下來，真是讓人高興”
鶴丸國永眼角微彎，繼續微笑道
“一期一振先生最近一定很辛苦吧，剛才替您吹乾頭髮的時候，連電吹風的聲音都吵不醒您呢”
“很抱歉，我……”
既是難為情又是萬分歉疚，一期一振眼神閃爍着不知所措
直到臉頰貼上了鶴丸國永掌心的溫度，剛才的難堪一下飛出了腦海
一期一振怔怔地看着鶴丸國永，心中一片空白
“太好了，睡了一覺臉色也變好了啊，一期一振先生”
加速的心跳聲重新響起，撲通撲通地，彷彿在腦袋中也蕩起回音
“您剛才似乎一臉疲倦，一定都沒有好好休息吧？”
心臟吵鬧不已，耳朵卻清晰地聽到鶴丸國永的一字一句
有些什麼如鯁在喉，他很想理清頭緒，但心臟卻沒法安靜下來
“……呃，謝謝關心，我、我現在好多了”
心裏有個念頭想躲開鶴丸國永的手，可身體卻僵硬着，動也不能動
或許是察覺了一期一振的窘迫，鶴丸國永收回了手
“那今天一期一振先生想剪一個怎樣的髮型呢？”
“咦？！呃…已經那麼晚了，你們的營業時間也早就結束了，我已經給您添了很多麻煩，不能再打擾您休息了，我改天再過來吧”
一期一振滿懷歉意地擺手拒絕
“請別這麼說，進門便是客，既然您已經來了，也不妨做好再回去吧？而且剛才您睡了，我也沒法給您好好造型，若是出去被人看見了，說不定還以為我手藝不精了呢”
鶴丸國永的理由，一期一振的確沒法再推辭了
畢竟已經妨礙了他的時間，要是還害他聲譽受損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才好了
坐在理髮椅上，一期一振再次望向前方擦拭得明淨的鏡子
鶴丸國永在鏡子裏，就像過去大半年的往常
明明是早就習以為常的風景，為什麼今天卻難以平靜？
躁動的視線透過鏡面與鶴丸國永相觸，一期一振馬上轉開了臉
“今天也是按平常那樣嗎？”
鶴丸國永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對於一期一振忽然轉開的視線，他的臉上笑容如昔
“嗯、嗯，麻煩您了”
低垂着眼睛，一期一振點點頭
一撮撮髮絲被指尖拾起，剪刀清脆細碎地咬合剪碎
明明鋒利的刀刃就在耳邊，但咔嚓咔嚓的聲音卻悅耳動聽
一期一振不時瞄着，鶴丸國永在鏡中稍稍挪動的身影
是專心專注的眼神，注視着他手上每一根每一束天藍色的髮絲
在修剪耳旁的碎髮時，他的手指都會貼着他的耳朵
像是小心翼翼地護着，不讓銳利的剪刀傷及一絲一毫
那溫柔的指尖涼涼的，和慢慢溫熱的耳朵恰好是鮮明的對比
“嗚哇！”
頸後突如其來的一瞬冰冽，一期一振渾身一個冷顫
抵住肌膚的冰冷器物，硬硬的，是金屬的觸感
才意識到是推剪器在修剪着後頸的髮尾，身後卻傳來鶴丸國永的輕笑聲
“哈哈……啊，抱歉，沒想到一期一振先生的脖子還挺敏感的呀”
抬手掩住了嘴，眉眼卻仍帶着笑意
心中本已尷尬萬分，此刻便快要惱羞成怒了
雖然大腦不斷勸服着，只是這大驚小怪的模樣惹笑了別人
但同時，心中也因鶴丸國永的反應而難掩焦躁
不知所措地垂下了視線，在圍布下，看不見的雙手正握住了拳頭
——這下要被他當成笨蛋了嗎？
心裏反反复复地想着，一期一振卻想不通
為什麼要在意鶴丸國永如何看待自己？！
儘管已見過好幾次面，也說了不少話，兩人也不過是理髮師與顧客的關係
幾乎連朋友也算不上，最多也只能算是認識的人
明明平日也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此刻卻是為什麼對鶴丸國永的態度如此在意？
思緒胡攪蠻纏着，連呼喚的聲音也毫無反應
“一期一振先生？…一期一振先生？”
終於回過神來，剛才還在鏡子裏的鶴丸國永竟就在眼前
忍耐住再次驚呼的衝動，一期一振的身子不由得靠在了椅背上
鶴丸國永彎着腰，兩人的眼睛正好齊平
一期一振甚至以為，是鶴丸國永的臉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忍不住摒住了氣息，一期一振定定地看着鶴丸國永，但他又站直了身體
“唔，您的頭髮已經剪好了，您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鶴丸國永一如既往地說着，眼睛卻只管往別處去看
“啊…是、是嗎？”
一期一振馬上轉眼看着鏡子，可視線的焦點卻落在後方正站着的那個身影上
好像是在逃避着一期一振的視線，鶴丸國永轉身收拾着旁邊的工具
那一瞬間的錯開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怪怪的，有些酸楚和寂寞
“嗯，我很滿意，謝謝您”
一期一振微笑着點頭，努力掩飾着那些無法形容的心情
沉默的空氣繼續蔓延，鶴丸國永早已聽出了一期一振聲音中的不自然
他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不定，但最終還是做下了決定
“剛才很對不起，一期一振先生，如果讓您感到不適，我向您道歉”
鶴丸國永深深地彎腰下去，倒是讓一期一振如墜霧裏
“鶴丸國永先生？”
“剛才我並不是存心要開您玩笑的，一時失言，真的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將近九十度的鞠躬，縱然看不見臉上的表情，鶴丸國永的話語依然十分誠懇
一期一振這才明白了他忽然道歉的原因
“……其實我並沒有感到不快，”
一期一振很清楚，那只是鶴丸國永的無心之言，並沒有任何取笑或戲弄的打算
他在意的是更多無法向鶴丸國永解釋的事，諸如自己的心，以及那些微妙的感情
看着鶴丸國永因誤會鄭重道歉，他很想把他扶起
但雙手還是向下垂着，說怎樣也無法提起
此刻他還不知道那些奇妙的感覺是什麼，但他有種預感
若是此刻觸碰鶴丸國永的話，有些東西彷彿就會無法回頭
禁不住輕嘆，他只好繼續說道
“倒不如說是我給您添了麻煩，該道歉也是我道歉才是”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悻然，但鶴丸國永還不知道當中的意味
“呼，太好了”
鶴丸國永的臉上寫滿了如釋重負
“我可害怕被您討厭了呢！其實您也不用在意時間太晚，我可是這裏的老闆，開門還是關門是我說了算，反正您也會結賬的吧？”
重新挺直了身子，鶴丸國永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些
一期一振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
“咦，那是當然”
“那就沒關係了，”
接過一期一振遞來的紙幣，鶴丸國永將找續的零錢放在他的手裏
“一期一振先生，這裏的大門隨時為您打開”
手肘支着下巴，鶴丸國永再次展露笑容